理夏德把维特普雷希特的一组实验结果摆在自己面前，试图用群论来解释它们。为了不影响已经上床的奥托休息，桌子上方的灯是用报纸遮住的。每晚都是这样的熟悉景象，就跟家里闻惯的气味、听惯的声响一样，这么多年来，理夏德早就习以为常了。他不仅熟悉各个房间在白天不同时段的气味，他不仅知道镜框的影子最多碰到墙纸上的哪一朵花，而且也熟悉自己在椅子上动来动去时地板发出的声响；听得够仔细的话，他可以从家具和空气的状态上判断出房间里是否有人在睡觉，或者只是静静地躺着，假装睡觉。
窗帘没有拉上；早已熟悉的景象。
房间里，沉默如弓，绷得越来越紧。理夏德能感觉到，躺在床上的奥托已经醒了。他们虽是兄弟，相互间却从不交心，每个人都必须独自完成把父母遗传的东西改造成真的自我的任务。理夏德对这项任务略有所感，他很羡慕奥托：也许幺弟的日子过得不会太苦，也许找到真的自我对幺弟来说并不会太难，因为幺弟头脑灵活，没他那么笨拙。但光凭这个还不足于让奥托看起来比他命好——在所有实际问题上，甚至在涉及金钱利益的地方，奥托尽管长相酷似父亲，骨子里却和母亲一模一样，干劲十足，头脑清醒，随时准备利用现有条件做出最好成绩。理夏德一再惊叹于幺弟竟能甘心从事冷门的实践型职业，他一再倾向于把这归因于源自母亲的对世俗享受的追求。不过，想这些事儿会影响他工作，所以他突然打破了寂静，说道：
“你怎么还不睡啊？”
“你说睡就睡啊。”奥托说道。
“你不睡，我怎么工作？”
奥托已经在床上坐了起来。床在黑漆漆的角落里，理夏德虽然看不见它，但能感觉到它。
“躺下吧。”他说道。
“我本来就是躺着的呀。”奥托回答道。这是公然在无耻地撒谎，因为理夏德此时听得清声音来自哪里。
理夏德又开始工作了。他突然有了不正经的想法。这里也有点问题，这里也有点不清不楚。女人是夜猫子，如果她们是真正的女人，或者应该算作女人的话，因为在明亮的阶梯教室里的女同学是不能算作这样的女人的。卡佩尔布伦说她们身具科研之才，但也深受科学之害，这话说得没错。她们当中有几个人真的很厉害。也许她们也很擅长滑雪。真正的女人一定是从黑夜中诞生，从黑夜中突然出现，像黑夜一样闭着眼睛，让人可以陷入其中，就像跌入漆黑的夜空一样。
